归去来兮（外二首）

朱海燕

　　归去来兮（外二首）
　　　　　朱海燕

三十八年，离故土，远赴边疆
此间去，风物几多情，热辣辣的乡音挤进行囊
泛青的芦苇荡传话，已藏起和我交往的记忆
几时回，那里都是我捉鱼摸虾的战场
小毛驴也来送行，被我抚摸千遍的嘴
轻轻地，轻轻地舔起我的衣裳
池塘的鸣蝉突然飞来，一遍一遍叮咛
别忘了是家乡的粗茶淡饭把你喂养
贫困的姐姐，塞给我十块钱，供路上喝茶
一张纸，便卷走了一家人一个月的口粮
父母的泪，一会被笑吃掉，一会又流了出来
我一走，他们的孤单便交给了骄阳和月光
一场嘹亮的军号，扬起我飞翔的翅膀，于是
我走出故乡的眼睛，山是那么高，水是那么长

而今，归去来兮，我归何处，两鬓如霜
昨日，红花飞尽，梦飘万里，遗踪难觅
入土了，我的父母，不见了，我的婶子大叔
不见了我的毛驴，我的池塘和青梅竹马的姑娘
我忽然明白，时间也会抹去刻骨铭心的记忆
想象中，风生水起的繁茂终究沉入想象
红高梁，谷子地，西瓜田已换装变脸
故乡是我的，孤独也是我的，神仙也无法调和
落差的尺短寸长。罢！罢！罢！莫说“似花还是非花”
莫说“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沧桑的
巨变，不是忧伤的路标，而是新生的希望
就是为了她的巨变，我才远赴边疆
扛起钢枪。就是为了她的希望
我才四海为家，以天作帐，以地为床
踏入故乡，故乡赠予我的依然是父母般的阳光

三个养牛县的记忆

欧阳修、苏东坡种下的诗
已长出千年翠绿。一场春雨
这片土地又生出一丛金黄的词：
过了蚌埠向西看，站起三个牛皮县
蒙城、涡阳、利辛县。好呵，我的故乡
牛起来了，像牛一样站起，像牛一样有力

牛是力量，牛是强悍，牛是财富，牛是勤勉
牛耐白天之热，牛知夜间之寒，牛，吃的
是草，牛，挤的是奶。万年农耕的
足迹，哪一步不是牛和人手挽手、肩并肩
出力流汗，育出五谷之笑，田田稻香。牛的
劳动，除给了我们一个实惠的日月，还给了我们
一个改造社会、经营人类的黄牛精神

贫血的历史，让牛也成为一种奢侈和稀缺
庆幸，故乡之牛从政策中跑出，从小康梦里跑出
像群羊入圈，进家入户，成为人们升值的财产
牛头一昂，喷出如云如雾的农耕文明
牛尾一摆，挑来一缕财富风光，牛蹄一纵
扒来了城市霓虹万道，牛嗓一吼，茅屋处
春笋般窜起片片楼房

而今归来，小楼林立斜阳外，不见衰草
小池塘。土地上消失了黄牛，牛棚里闪着泪光
牛，导演的一场革命，为何草草收场
好的事物，难道就不能保存永恒
得到第一桶金，怎能把那桶抛开
黄牛呵，黄牛，你和我的祖先趟过血泪岁月
在这块土地上播下了文明和大爱
眼下，土地犹存，黄牛不在，怎不让我感伤
当我的亲人，放火把你所食的秸草焚之一炬
你不要难过，我诗的心田，就是你的牧场

赤水河边，毛泽东打起醉拳

把水装在壶里，是酒，把酒倒在
水里，是河。那年，毛泽东来到赤水河边
洗脚、喝酒，便生出一条空前妙计
何不借水的威力、酒的烈性
在赤水河上，跟敌人打一套醉拳
于是，这条流动的酒河，变成毛泽东手中的
酒壶，挥洒出中国革命的一笔特写

蒋介石哪里知道，毛泽东
和赤水河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密切合作
从一渡到四渡，过来又过去。有时
藏而有露，有时，露而有藏，有时，惊
天动地，有时，鬼神不知。像风云雨雾
像闪电疾走。这里，天地喝酒天地转，山水
喝酒山水旋。加上毛泽东和他的红军，在
四个渡口的四次往返，在四次神算中四夺战机
敌人转昏了头，还以为是毛泽东瞎转
毛泽东还嫌不够，牵着王家烈和薛岳的鼻子
咕嘟，咕嘟地一灌再灌。醉了，醉了
头上中了明枪，腿上中了暗箭，待醒时
人死了一半，枪丢了一半，红军已进入云南
从此，“四渡赤水出奇兵”传为神话，战争史上
诞生了一道空前的奇观。失败的敌人
找出种种借口，说，毛泽东打仗不按规矩，不讲
套路，兵书上没有，都是不可复制的独家创造。战争
还需要套路吗？胜利，就是最好的结局
其实，沿着赤水河一路品读下来
就会明白，毛泽东是受酒的启发，他
喝三碗茅台后，悉心研究一夜，借山借水
谱写出这一卷天才的毛氏醉拳

山城子

贫困的姐姐，塞给我十块钱，供路上喝茶
一张纸，便卷走了一家人一个月的口粮
父母的泪，一会被笑吃掉，一会又流了出来
我一走，他们的孤单便交给了骄阳和月光
一场嘹亮的军号，扬起我飞翔的翅膀，于是
我走出故乡的眼睛，山是那么高，水是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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